tsuyoshi

今夕何夕·六(all串)

消逝于海:

  因为偷懒了几天,所以写得匆匆忙忙的,大家不要嫌弃!




正文:


  


   羽川新婚燕尔




  蒙恬睁开眼睛,身边躺着一具柔软温暖的身躯,比起女子软玉温香的怀抱,他立刻想到的更有可能是一个想要偷袭的刺客。这个连姓名都记不得的官妓还睡得很香甜,做着甜蜜的梦境,她躺在蒙恬身边,带着一个娼妓不该有的对纯真情爱的幻象。如果是一般的人,也许会觉得这样青涩又漂亮的女孩可爱,但蒙恬的心像铁块一样冷硬。 


  会稽的气候不比上郡,醒来的时候身上的汗渍变得粘稠,喉咙却干涩发痒。蒙恬不喜欢这种感觉,嬴政本以为招他回到温暖湿润的地方是恩宠,蒙恬也这么认为。没能想到离开了萧瑟的环境,他的情绪更低落,心里反而充满了阴郁的念头。十年了,无论是恨还是爱都该过去了,结果不知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蒙毅,这十年来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能成为仇恨和回忆的俘虏,最终还是失败了。


  他会在梦里见到一个身影,和蒙毅一模一样的男孩,在荒原中因为迷路而哭泣,短短的黑发都因为泪水黏在脸侧。有时候他听得见蒙恬张开口的声音,但是在他们能接触到彼此之前,梦便醒了。蒙恬看着穿过自己的梦境的男孩一年一年成长。越过少年的青涩,变得高挑,强壮,仅此而已。最近这个梦消失了,也是因为这件事让蒙恬的脾气越发暴躁起来,无论他花上多久的时间,再也没有了梦里的世界,只有一片无限延伸的黑暗。梦彻底消失了,连带那个短发男孩的身影,对蒙毅的回忆,全都开始便得模糊,仿佛自己的生命失去了一部分。是蒙毅提醒他是时候放下这一段过往,还是那个穿过梦境,永远都迷失在荒原的男孩最终找到了回去的路,不再需要寻求梦境的帮助,还是他和蒙毅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
  蒙恬神思飞到久远的冬日,他的舌头舔到嘴唇开裂之后鲜血的滋味,呼出的气息在凛冬清晨的寒气中凝结成一片白雾。蒙毅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烙坏了的干粮团子,连训练都不肯去,蒙恬想要拖着他只会遭到反抗。就算是蒙武训斥,蒙毅也不愿意在最冷的日子操练。他总是格外得畏寒,蒙骜有些担忧,蒙武和蒙恬都没见过坤泽,不明白畏寒代表什么。蒙骜见过那些被当做最珍惜的性奴圈养起来买卖的坤泽,他们很多都会熬不过冬天死去。老将军心底里认为一个将军的孩子不应该是坤泽,况且蒙毅的表现比蒙骜想得要好很多,除了冬天不愿离开房间。


  蒙恬敲开蒙毅的房门,把他的弟弟从房间里拖出来,蒙骜看着一时没走稳,带着蒙毅一起摔进雪堆的孙儿。也许他多虑了,蒙毅很有力量,虽然比不上蒙恬,怎么也不会是体弱多病的坤泽,一定是那些大夫说错了。他两个孙儿都健健康康长到了这把年纪,有讨人欢喜的俊秀小脸蛋,没有染上过疫病。


  “大父!大父救我!”蒙恬拼命挥手,蒙毅勒着自己哥哥的脖子不让他从雪堆里起来,蒙骜没有出手,反正很快就会变成一场稀里糊涂的雪战,蒙骜总是配着一把老旧的剑在右手边让人以为老将军还能战斗,其实蒙骜的右手早就在战场上被齐国人砍断,只要有人发现蒙骜的手不能动他就会藏起来,不一会蒙毅沾着一身碎雪坐在蒙骜腿上来躲避蒙恬的雪球攻击。 


  “你又耍赖躲到大父身边去了!”


  “哥哥不敢打,哥哥打不中!”


  等到蒙骜离开,蒙毅被蒙恬抓回了屋子,少年被自己的哥哥压弯了腰,那时候他们身上都没有紧实的肌肉,蒙毅会笑蒙恬瘦的像一只小猴子,他们闻起来身上还都是枯草和雪地的味道,蒙毅身上冷极了,两个人羞涩地笑起来。


  “哥哥身上真暖。”


  “你就像一块冰木头。”


  那是纯真的岁月,眼前都是带着美好未来的愿景,他们都带着来自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气势,浑然不觉两个人在一起会引来多少目光。蒙毅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了精神,张开双手,长袖跟着他的动作旋转起来,他咧开嘴笑得时候蒙恬会停下动作去看他,看这样的美,原谅他一切的恶作剧和骄纵的性子。


  “哥哥,你看过楚舞吗?” 


  “捉来的荆人哪里有心思跳舞。” 


  蒙毅放下了双手兴致索然,满眼都是不乐意:“他们说荆人跳的舞很漂亮,不如你下次要那些俘虏跳舞吧,谁跳的最好就让他做我的仆人。”


  “好啊,你真的想看?”


  “我要是说我还想学呢?我还想学跟着父亲学吹笛,跟着你去狩猎,学很多东西。” 


  蒙毅弯曲手臂的动作就像在舞蹈,一心想着和志趣相投的兄长一起狩猎,翻阅典籍,品尝美酒,吹起长笛。蒙恬开口叫住蒙毅,转过身来的男孩笑容明媚,有时候却是满脸鲜血,问哥哥为什么没能救他。即便如此蒙恬还是愿意永远停在梦里,在梦里他们永远都不会累。


  蒙恬并不想回忆那段几乎喘不过气的日子来,当然也有令人兴奋不已的一面。他们做出了很多草率的决定,而且不得不这么做,若是秦国不能取得胜利,等待着所有人的都是可怕的结局。只要胜利,他们就能得到自己的幸福,就在这时候蒙毅死了,一切都变了。


  扶苏拔出短剑指向他胸膛的表情,蒙恬忘不掉。大公子收到了蒙毅的信,信里说着少年爱着的还是自己的哥哥,即使兄弟之间不合礼数他也不能欺骗扶苏想要听蒙毅亲口告诉他,最后等来的却是冰冷的尸体,曾经扶苏和蒙恬是最好的朋友,但是现在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深渊。


  秦国还是得到了胜利,蒙恬却再也无法留在咸阳,他和嬴政要求自己想要留在上郡,替嬴政守着他的天下。一时间王翦归隐,蒙恬离去,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帝国发生的事,唯有嬴政自己知道,他们只是失去得太多,不能承受平静生活带来的漫长痛苦和折磨。


  蒙恬掐断自己纷杂的思绪,决定先去和嬴政会面。这里是越王留下的离宫,被楚国灭亡的越国最终还是落到了嬴政的手里,当然这天下都是秦国的,蒙恬经常会思考当初蒙骜为什么会选择秦国,究竟是运气,还是当初的嬴政确实和蒙骜说的那样,只消一面便知深浅。他走过大殿的时候,那些漂亮的娼妓仿佛永远都不会累,还在跳着舞,昨天他离开后钟乐仍旧,现在他休息过了,不知是昨天那些女子还是换了别的,仍旧在跳舞。而且不仅是他,就连嬴政也只是看了一眼,就移开视线,对这样的表演没有兴趣。


  酒味和汗味让空气变得厚重,本来略感无趣的皇帝见自己的将军靠近,表情瞬间亮起来。而丞相李斯则恰好相反,他的脸因为不满而皱了起来,非常难看:“将军就是不喜欢老臣和陛下相谈甚欢,还好将军昨日没有当众羞辱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。”


  “行啦,让蒙将军说话吧。”嬴政也不生气,李斯除了刻薄之外对秦国的忠心没有人怀疑,他穿着的袍子还发着光,由于年纪大了略微发福掩盖了年轻时候五官都太过尖刻的缺点,外表自然是不如蒙恬那么讨喜。唯一能够赞美的也许是长了一副聪明相,曾经有一个犯了错的官妓说丞相长得聪明,李斯高兴了一会,还是没有放过那个女人。与之相反,蒙恬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一个将军,包括他英俊的样貌,就连眉梢都带着贵族与生俱来的傲气。


  “朕收到了图安派来的信使,看起来那他们也不是那么愿意漂亮的公主交到朕的手里。”


  蒙恬平静地回答:“图安是否真心归顺尚未可知,但图安的战士绝非等闲之辈,乾元远远多于寻常的数量,都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战士。”


  “将军是怕了那样一个小国?”李斯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,最愚蠢的人也能品出他的快意,嬴政不再像方才那样平静,而是愤怒地揉搓着脸颊,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得意忘形的丞相。他并不喜欢秦国的军队被人羞辱,哪怕是跟了他最久的老丞相也不行。被嬴政看了一眼,李斯意识到自己逞了口舌之快,只能低下头去:“是老臣多嘴了。”


  蒙恬稍等片刻继续说道:“没有丞相想的那么复杂,以那些边夷戎狄匈奴的地界来看,中庸和坤泽很难在那样艰苦的地方生存罢了,能留下的都是能够从战斗力生存下来一等一的战士。他们的眼界也看不透秦国的力量,我想如果要在和亲这件事上刁难,陛下不妨派我前去也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。”


  “那丞相以为呢?”嬴政盯着李斯,像是要把人看出个坑洞来,李斯也不敢再这时候添油加醋说些什么:“如果将军有把握那自然是好。”


  “那就够了,朕不想听别的,倒是难得来到会稽,将军和丞相也不必整天围在离宫,今日都歇息去吧。”蒙恬应声之后和李斯离开,迎着李斯走来的李由见到蒙恬更是喜上眉梢,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尊敬蒙恬,李斯恼得背都弓起来,加快了离开的步子。


  “将军!”


  “你不和丞相一起离开么?”


  李由回头看了一眼李斯:“父亲会等着我的,只是前些日子大公子问起你在上郡过得好不好,我想将军若是这次得空,就回咸阳去见见他吧。”


  蒙恬摇头:“若是大公子有难我自会帮助,但是现在见面不过是徒增伤感。”


  “十年了,将军还是忘不掉吗,你连子婴都没见过吧?”


  蒙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:“我听说子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,日后有机会再见吧。不说了,时辰还早,你和丞相一起走吧,我也想在城里四处看看。”


  “也好,那将军自己小心吧。”李由也说不出别的话,跟着李斯一同离开。


  蒙恬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在四处闲逛之前应该和郡守殷通知会一声,郡守年纪大了,一见将军和丞相都不在了定是要愁的团团转。等了一会前来通报的小厮却说殷通一大早就带着人出门去了,蒙恬只觉得有些奇怪,也没有多想,留话给那小厮说是他们去市集随意看看,郡守若是回来了,不用去寻他。


  蒙恬整理了一下行装,换上一套短衫,便出门去了。一路上行脚商带来的奇怪玩意琳琅满目,蒙恬不过是走马观花随意一看,没兴趣细看,自然也没兴趣买。会稽确实气候宜人,物产丰富,只是嬴政这次不单单是游乐,也是为了寻找传说中隐居在会稽的半仙崔文子。昨夜里嬴政双手忽然麻痹,他坐着,捂着自己颤抖的手满眼都是恐惧:“这世上可有长生不老的仙药。”


  “陛下,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探寻那仙药么……”


  “这是朕的江山,就算是扶苏,朕也不能安心啊。”嬴政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,他对于生存的欲望带着秦国获得到残忍的胜利,蒙恬不能评价好坏,但是他和嬴政身上的伤口都是一笔又一笔的账,如果他死了一定不能瞑目,会被死在自己手下的冤魂索命吧。 


  忽的,蒙恬听到嘈杂吵闹的动静,他正在思考这些繁琐的往事,本不想掺和这种小范围的打闹,没想到走了两步就看见那个臃肿的身影,可不就是方才他找了半天的郡守大人。殷通就站在那儿,推开围观的人群,气得半边脸都涨得像李子一样红紫,指挥几个侍卫把一个年轻的男人压在地上,虽然打得乱成一团,还殃及一些农户。那些个以多欺少的打手也没捞得什么便宜,被按着地上的人东一脚西一拳毫无章法地乱打。殷通嘴里还嚷着别真的伤了人,蒙恬越看越奇怪,忍不住开了口:“殷大人,怎么了?”


  听到蒙恬的声音,殷通吓了一跳,被按倒在地上的人也转过头来,蒙恬一瞬间愣在原地,眼睛由于讶异和震惊而睁得大大的。他的喉咙发出了某种声音,呼吸跳到了喉咙口,声音很小,但是足够被他自己发现。那是一张和蒙毅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,梦中那个迷路的男孩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,而这一次是活生生的人,不是幻想。即使他对蒙毅的爱随着时间的蹉跎变成隐隐的痛恨,他也无法承受忽然出现的激动。


  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蒙恬又问了一遍,这次他的语调冷酷而且充满了威严,殷通被蒙恬突如其来的责备和怒气吓得脸色煞白,声调低下去变成一种沙哑的气音,姿态也变得畏缩:“将,将军……下臣只是在教训作乱的刁民。”


  小川还有点惊魂未定,他看起来格外凄惨,黑色的长发沾着泥,脸上还有擦伤的痕迹,半边脸肿起来有些委屈,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。听见殷通开口就是污蔑自己,气得人还没爬起来就伸手指着躺在一边的人:“是他不好!”


  蒙恬顺着小川指着的方向看到躺在地上捂着脸的正是殷通的儿子,左眼青紫一片碰到蒙恬问话也只能抿着嘴默不作声。小川还顾不上分析眼前帮自己的是什么人,只知道来了个好心人,不会再被一堆人围着挨揍,立刻神气活现,精神百倍起来:“就是这个无赖总是缠着我,我都说了不接受什么提亲,上次被我打了,这次还来找麻烦,我就老样子招呼了一拳头,谁知道他今天带帮手了。”


  殷通听着小川的话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蒙恬见殷通没话反驳,也听出事情的原委,上前轻轻捏住了殷通的手臂:“殷大人,他说的可是实话?”


  殷通看见蒙恬眼中的胁迫的寒意,满脸是汗,急的挂在脸上的胡子都跟着嘴唇发抖。蒙恬也不想把殷通吓坏,利用权势随便对一个郡守开罪也不符合他的性子:“陛下就在会稽,就算大人护子心切,真的惹出事来可不好。”


  “将军说的是,下臣一定会好好反省。”


  “走吧。”殷通千恩万谢之后,叫侍卫扶着被小川踢了命根子还走不利索的儿子转身就离开了。


  小川对着那几个灰溜溜的背影吐了下舌头,围观的人渐渐散去,这才气鼓鼓地站起来,用脏兮兮的袖子拍拍更脏的衣服。回想起方才殷通对眼前这人的态度可不一般,好像还喊他将军,小川把蒙恬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,确实无论衣着还是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:“哎呀,谢谢这位壮士,不过呢就算你不帮忙我也能解决他们的。”


  蒙恬指了指小川嘴角的血迹,小川见自己吹牛不成,泄气得揉了揉脸,一想到回去之后要和项羽扯谎就愁一脸:“那个,我这伤看起来像是摔的吗?”


  “不像,一看就是和人争执过了。”


  “那惨了,羽哥肯定要疯了。”小川捂着脸又瞅了一眼看在自己面前不像要走的人:“哦,对了,我叫易小川,易中天的……啊,不对!易经的易,大小的小,川流不息的川,你叫我易小川就好了。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?”


  “在下蒙氏,蒙恬。”


  “蒙恬……?”小川盯着蒙恬,表情里全都是怀疑,蒙恬被小川看得有些不自在,看着他方式就好像期待着他做点什么似的。也许应该立刻表演一下怎么奋勇杀敌,或者烧一颗火球出来比较有用,当然他希望的答案都不是这些:“你认识我?”


  “你好像和秦国的将军同名哎?”


  “对,因为我就是将军啊。”蒙恬难得露出微笑,被这个回答惊到的人像头受了惊的小鹿,瞪大了一双眼睛,捂着嘴嘴里结结巴巴:“你你你你!你是……”


  蒙恬用手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:“我只是想在城中四处看看,不要声张。”


  小川连连摆手:“不会,不会,我就是没想到会遇到将军,而且你们不是才刚来会稽吗,我前些日子才听人说起陛下和将军还有什么丞相都要来会稽的,我没想到秦国的将军这么……”


  “怎么?”


  “平易近人。”


  “将军就不能外出游玩吗?”蒙恬觉得小川的问题很好笑。


  小川用手指比了比:“你们出门不应该排场很大吗,带上几百个人。”


  “竖一个靶子给人看?”蒙恬说话的时候笑得嘴角都发酸:“不说闲话了,你放心吧,殷大人那里我会去说的,他以后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了。”


  小川有些犹豫:“但是无功不受禄,将军今天帮了我,还要替我说话,这我怎么受得起,我以前也不认识你啊。”


  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
  “那你也得给我一个机会好歹感谢一下吧。”


  “不用感谢,倒是你一直都在会稽吗”蒙恬看着他,能看出小川和蒙毅微妙的不同,即便如此,他还是对于能够和小川说话雀跃不已,就像他还是十年前那个少年,等着蒙毅迟到的家书。


  “至少这段时间是住着,以后就不知道了,其实我也不是很熟悉这里,而且我本来要打酒回去的。”小川拨弄垂在发间的发带,长发顺着手指垂下,周围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。但是小川似乎习惯了,把刚才放在一边的酒提起来:“如果将军不嫌弃,我可以请你喝酒,当然不能回去喝,要是被羽哥知道我在外面被一堆人揍了还要人救,他会把殷大人撂倒的,那可就麻烦了。”


  “那不如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
  小川把身体向前靠了靠,看着蒙恬,嘴巴动了两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:“你真的是将军嘛,怎么觉得你这么闲,还要送我个陌生人回去。”


  “你不是要报答我吗,现在带我走两步路就抱怨了?”


  “这因果关系好像不太对啊。”小川抱着酒坛子哼了一声,转过身就一个伸手向前的动作:“那好吧,我就当是带将军大人走一圈,请。”


  蒙恬跟着小川走的时候,步子很慢,小川嘴里滔滔不绝一路上夸张地描述着殷通做的事,他擅长讲故事,也会手舞足蹈比划动作。他说的好像自己打过了千军万马,事实却乏味很多,蒙恬听了半天无非就是殷通的儿子看上了他,最后挨了两顿打气不过,带着父亲来寻仇了。难怪一大早就找不到殷通人在哪里,也是荒唐极了。


  “你的故事说得很好,不过这个结局听起来不够。”


  “然后你出现了,结局就是这样。”小川还想争论一句。


  “是我煞风景了。”蒙恬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,小川倒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:“我就是个普通人,又不可能真的把人打得口鼻冒烟。”


  “是的,但你说的是故事,”蒙恬说着:“结局听起来不够惊险。”


  “那得给我点特别的东西吧,比如殷大人天降神力,那无赖突然得到最厉害的功夫,不然还能怎么样,或者你是个坏将军,跑过来就和我大战三百回合。”


  蒙恬哈哈大笑,指了指自己的脑门:“将军可不是最强的战士,我们大部分时候靠这里,当然我若是和你不对付,应付起来还绰绰有余。”


  “那是当然,我可没想和你比,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对付几个无赖就够了。”


  蒙恬看到小川背在身后的手指交缠着,有几缕黑发编成一股细辫子,阴寒树林里的寒意让口中喷出的稀薄的雾气,衬得那张脸庞更加俏丽,美而不艳,清秀可人,皮肤像是凝脂玉器,在光亮下依稀可见青紫的血线。小川见蒙恬不说话,转过头来,四目相对的时候竟然有几分胆怯,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大将军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,好像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。


  走在树木茂盛的小路上,春风扶起桃枝顶着粉色的花苞从他们头顶穿过,小川看着蒙恬,心里回忆着项羽和他说的话,只觉得这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。蒙恬伸出手替小川挡开险些就要拍在脸上的枝丫:“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吗,你一直偷看我。”


  “我说实话你会生气吗?”小川等到蒙恬摇头之后才说下去:“因为我的朋友和我说,秦国的将军蒙恬是个很可怕的家伙。”


  蒙恬停下脚步,小川有点心虚,过一会就是一阵笑声,比起说了坏话更可怕的是说了好笑的话,小川拦住蒙恬的步子:“笑什么?”


  “你现在不是在和可怕的家伙说话么。”


  “我就是问问,因为他们说你很凶残什么的。”


  “你不是秦国人吧。”蒙恬说话的时候仍然带着笑意,小川缩了缩脖子:“被你猜到了。”


  “不仅如此,我还知道你不是楚国人便是齐国人。”小川分不清蒙恬说这句话的含义,只是从直觉来说不是什么好事:“我不是……”


  “我不会无缘无故抓你,不用急着否认。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说话,这一次是我,若是遇见了其他人,恐怕不会这么轻松。”小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:“我没有,我们只是随口说的。”


  “那么你觉得我可怕吗?”


  “我觉得你很奇怪,我们才刚认识,你好像对我一点戒心也没有,将军不是应该很害怕刺客吗?”


  “你说的很对,说实话是因为你和我弟弟长得很像,就算你说我是个大恶人,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。”蒙恬伸出手,手里握着一块玉石,小川视线移不开躺在手心的暗红色玉石。这分明就是他那天在研究所里看到男尸手中握着的护符,那具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尸用尽残存了千年的气力,想要把这块玉石交给他,那时候他太害怕了,根本就不敢去接:“这是……”


  “收下吧,这虎符是我随身的物件,日后若是还有人找麻烦,你只要拿出这块虎符就行了,就算是陛下见了也要思虑三分。”


  “我们才第一天见面,而且我什么人都不是,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觉得我能收吗?”


  “想要你收下这块虎符恐怕又要和我说什么报答了,你若是有空,这几日来陪陪我可好?”


  “为什么?”小川看到蒙恬眼中的祈求,便说不出拒绝的话:“因为我和你弟弟长得很像?你可要想好了,我不是你的弟弟,真的要我陪也只是饮鸩止渴。”


  “饮鸩止渴……”蒙恬品味这个词,自嘲地摇摇头:“你说得很对,这话用得真好,不说这之间干系的话,和一个将军交朋友不好么?还是你真的相信我是一个可怕的人?”


  “不,我只是……”小川想起大川,望着手里的虎符,变得迷茫起来。


  “你愿意来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,不过是一块虎符罢了,在会稽生活若是安逸,就把我说的话忘了吧。”


  蒙恬僵硬地说完了这些话,握起小川的手把护符轻轻放在他的掌心,小川看到蒙恬握着自己手指的时候双手细微的颤抖和眼里的期望。他不应该开口,如果他能够理清自己的思路,他就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开口:“蒙将军!”


  蒙恬停下脚步,等着小川的话,树叶沙沙摇动的声响是命运牵起的丝线,小川晃了晃手里的虎符:“若是蒙将军明日还有空闲时候能去城西的酒肆,我请你喝一杯酒。”


  “一言为定。”



评论

热度(108)